我是一个普通女性,有着非常大众的爱好,所以我从小就读了大量女性写的言情小说。女性作家在我的阅读中一直都非常重要。但我很少从中感受到生命经验和命运的联结。在初中时期安妮宝贝的书给了我最多抚慰,我从中吸取的是那种孤独寂寞的情绪。她笔下的女主角过着只能说和我毫无关联的生活。之后虽然接触到女性主义,但我也并未因此对女性作家表现出特别的偏好。真正有意识开始阅读女作家的作品是近几年的事了。《82年的金智英》给了我很大触动。这个小说写得很粗糙,但我又忍不住吃惊,有人会这样直接地写。毕竟已经读过太多男作家对女性命运的同情之作,如《苔丝》,或者那些掩饰在重重技巧下,不经解读难领会其意的别扭之作,如《洛丽塔》。那些书写方式都太隔着了,和《金智英》这种赤裸放在眼前的冲击力全然不同。之后我还读了短篇集《给贤南哥的信》,和《金智英》是类似的风格,我更加确信,我想读的是更多和我的生活体验直接相关的书,而只有女作家在做这样的书写。

在阅读过程中,对我产生影响的,我想说三位:林奕含,埃莱娜·费兰特和萨拉·沃特斯。

已经很难把林奕含和《房思琪的初恋乐园》这本书分开看了。如果说清代的闺秀们会从林黛玉身上联想到自己的命运,当代女性,或者更具体的文艺女青年也会切肤地将林奕含看作另一个自己。我在第一遍读《《房思琪》时几乎从头哭到尾,看林奕含的访谈,听她问“文学是否是一种巧言令色”“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屠杀是房思琪式的强暴”,盯着她的脸庞,也会想要流泪。林奕含改变了“性侵”的书写范式,在《房思琪》之后,旧有的写作都需重新审视,说不定很多都不堪卒读。这是我读完库切的《耻》之后,确信的一点。《耻》读起来太不舒服了。

我最早读费兰特,和大部分人一样,是《那不勒斯》四部曲。也因为读得早,留下的印象不深了。她近两年在国内出版的《成年人的谎言生活》和《烦人的爱》,我都非常喜欢。费兰特写出了女性在这个父权社会中没有位置的处境。女性会突然发现自己有一天哪里哪里都不对了。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对。这种人身违和感弥漫在生活中的各处,她都精确点出来了。

从萨拉·沃特斯笔下,我读到女性的生命体验,也对性向的流动性有了不一样的想法。她会写月经给女性带来的不便,薇芙和莉莲经历的血淋淋,又险些要了她们命的堕胎何尝不是每一个女性都会害怕的梦魇。而每一对女同恋人,她们对对方的悸动,彼此肢体的接触,这些描述文字不禁让我反思,女性总是和同性保有更亲密的身体触碰,但我们很少会去深想这些触碰的暧昧性,明明这些动作放在异性之间一定会触发我们的联想。异性间的交流信号一直在被无限放大,同性间的则被无视,性取向完全是天生的吗?我不太相信了。

上面提的都是现实向的作品,其实我也十分喜欢幻想题材。我想读更多女性作家写的幻想作品。此外,写虚构的女性在增多,反观非虚构,男性还是占据了最大的份额,所以我还想读更多女性作家写的非虚构。

前些年上网的时候还会看到有人说从不读女性作家的书,而在光滑的大脑中略作搜索也可以轻易得出一个定论:相较于男性的伟大成就,女性在写作上的分量最多在文学史中占据名为”女性作家“的一个章节。我曾是中文系的学生,跟着长长的经典书目,读了大量男性作家的作品,有些读来即使说不上喜欢,因为是”经典“,还多读一遍。如果现在仍然有人持这种看法,甚至当面和我讲,我可能也只会说一句你开心就好。

男性文学的美丽之处只在史诗当中还可感受到。虽然荷马讲述的那个世界不关女人的事,可是他的语言那么新鲜,里头的人也生机勃勃。随便翻开《伊利亚特》:

他这样向神祈祷,福波斯阿波罗听见了,

他心里发怒,从奥林波斯山岭上下降,

他的肩上挂着弯弓和盖着的箭袋。

神明气愤地走着,肩头的箭矢琅琅响,